咄咄集:霸凌滿台灣
台灣立報2010-12-22 21:19 作者:吳忠泰
■吳忠泰
突然之間我們身邊,充斥著各種霸凌的新聞,攻佔媒體版面,連談話性節目都興緻勃勃的製作專輯。主持及與談人高亢的語氣讓人感受到問題的嚴重性,有些老師跟我說:這下子校園問題受到青睞之後,總也是個契機吧!
其實這是台灣媒體業的手法而已,只因肢體霸凌是血腥,是年輕的血腥,和年輕的肉體一樣值得報導。對媒體高層而言,教育新聞放在社會版,有情節,角色分明,實在生動無比。媒體不會有興趣去報導老師怎麼把孩子的偏食改過來;媒體要的是賣點、新聞點,小老師小市民真正的吶喊,是不會進入媒體的。
霸凌是社會動力問題,縮影在校園內就是小圈圈去欺負可被欺負者:你可以因為太出色而被嫉妒排擠孤立(關係霸凌);你可能因為拖累大家而被嫌棄(言語霸凌);你可能因為成為情敵而被視為教訓目標(肢體霸凌)。過去在紙條上的,現在在手機上、在網路上。過去的教育其實有著更多的欺負,更讓很多人對校園懷怨終生;校長處理不好是一回事,但怎麼可以說是一個校長可以讓烽火漫天?是不是簡化了問題?
加害者通常是愛的缺乏者,或者無法擁有家庭教化功能。類型不多,人數也不多,老師要做的是有能力早日察覺高危險群,除了新生法律教育及一級預防處理與之外,接下去應該是社工與心理師接手。通報代表示警,就如人體發燒,出現案例的班級導師需要被支持,而不是活該倒楣──我國所謂導師責任制,把系統化的輔導管教變成教師個人行為,哪個學校出事就幸災樂禍(招生少了對手),甚至各設門檻自保力求病菌不入家門,這些,媒體有興趣嗎?
媒體願不願意藉這次機會釐清學校的核心或優先任務呢?到底是特色學校重要,還是安心學校重要?到底是升學率重要,還是孩子的免於恐懼重要?媒體是這樣的──每次基測成績公佈,某報一定要把版面做到6到8版,明明前幾天還在支持免試入學!媒體沒有錯亂嗎?北北基聯測衝擊台灣教育秩序,仗恃著過去幾十年中央給台北市的財源獨厚,硬是要幹,主事者不是榮升部長就是出任五都局長,這段發展顯示的是:拳頭大才是硬道理,從來不需要講文明。連某縣市教育首長異動前夕,都可以業配弄出消費霸凌自誇能耐的新聞,你說媒體想貢獻給社會什麼?
當兩大黨在兩票制的國會改選中用盡手法封殺小黨生存空間,兩大黨是用穿西裝的方式進行霸凌。當公共政策因為政府部門的置入性行銷而是非顛倒時,我們看到不肖媒體加入霸凌社運的那一邊。
我們,都是罪孽深重的。
(全國教師會秘書長)
http://www.lihpao.com/?action-viewnews-itemid-102919
社論:校園霸凌源於社會霸凌
台灣立報2010-12-21 20:17 作者:社論
近來,校園霸凌事件層出不窮,似有越演越烈的趨勢。校園霸凌,語出「School Bully」一詞,其形式包括:肢體的霸凌,如踢打弱勢同儕、搶奪財物等;言語的霸凌,如取綽號、用言語刺傷、嘲笑弱勢同儕、恐嚇威脅等;關係的霸凌,如排擠弱勢同儕、散播不實謠言中傷某人等;性霸凌,如以身體、性別、性取向、性徵作取笑或評論的行為,或以性的方式施以身體上的侵犯。
台灣兒福聯盟基金會曾針對國小中高年級學童進行問卷調查,發現校園霸凌現象普遍存在。有66.9%學童知情,63.4%有被欺負的親身經驗,僅36.6%從未有被欺負的經驗;近1成學童(9.5%)經常被欺負,他們雖不是多數,但卻可能是被長期鎖定霸凌的弱勢兒童。高達5成以上的校園霸凌事件為言語霸凌,包括嘲笑、威脅、取綽號、罵人等,被嘲笑的原因則包括「功課不好」、「長相難看」等;肢體霸凌亦超過3成6,情形多為「被打」。關係的霸凌近2成7,多是被排擠,理由包括「身上有臭味」、「男生排擠女生」等,顯見小學校園同儕間的弱肉強食。大部分的孩子在面對霸凌時知道要求助於成人(74.5%),然而,面對霸凌事件有1成5以上的孩子選擇假裝沒看到或充耳不聞的態度,會主動提出協助或主動對受凌同儕提供安慰的學童僅7.2%,顯見見義勇為的同儕支持體系頗為薄弱。
校園霸凌現象,全球皆然,對這個現象的專業研究,早在1970年代就已經開始。據調查,舉凡性格內向、害羞、怕事,在同學間不受重視、只有很少朋友、在校內孤立,缺乏與朋輩相處的社交技巧,容易引起同學不滿、反感或厭煩,個人衛生欠佳者,有身體障礙者、有智力障礙者,沉默、表達能力不佳者,性格或行為上有異於同儕者,其貌不揚者,皆易成為受凌者。檢視上述諸多特質(或曰「獨特性」),則不難發現,在成人社會中,相同特質者,同樣也極易成為遭受霸凌者。若說,校園即社會的鏡像,一定程度地反映出社會集體的實況,那麼,此一發生在孩童社群中的普遍現象,實即反映出當前人類社會的集體處境。
恃強凌弱,對「他者」與「異類」的敵視,在社會集體意識底下,潛藏的或許正是對競爭性社會的服膺與肯定,亦即,同儕社群既是作為集體而存在,但社群內的個體與個體之間卻同時存在著競爭關係。以資本主義制度為例,構成競爭性社會的要素,是僱佣勞動和自由市場,它們既讓勞工成為一個集體,又讓勞工彼此之間成為競爭者;以教育體制為例,各種考試評比制度,則讓學生們既是集體,彼此之間又是競爭者;再以所謂的「獨特性」(Unique)為例,它或許是觀念史上最弔詭的發明之一:當「獨特性」有助於大社會生產力與利潤的創造,它即是眾所追求的「崇高價值」;當「獨特性」表現於無關生產力與利潤的領域,它便成為千夫所指的「賤價符號」。
競爭,是壓力的來源,也是壓迫的根源,它最大的法則即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,一種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顯規則或潛規則,至於欺凌與受凌的關係,倒像是競逐過程當中一種宣示戰利的祭典。所謂霸凌,它真正體現的從來都不只是校園問題,而是社會問題。當整個社會就是個強凌弱的競爭體制,校園霸凌無非就是社會霸凌的拷貝。
英國小說家威廉‧高汀(William Golding)在其名著《蒼蠅王》(The Lord of Flies, 1954)中,塑造了一群流落荒島的純真孩童如何日漸淪為相互殺伐的野蠻之子,小說的結尾,一艘軍艦及艦上軍官的出現,看似救贖者,終止了孩群間的殺戮遊戲,但高汀自己卻下了這樣的註解:「那個軍官在阻止了一次獵人頭的狩獵之後,打算用巡洋艦把孩子從荒島帶走,但是那艘巡洋艦不久便要以同樣仇恨深遠的方式去追逐敵人,誰又能拯救那成年人和他的戰艦呢?」
21世紀的此刻,全球與台灣都正在為下一代苦尋教育改革的出路,但教育改革又豈只是校園內的事?成人社會,以及全球大社會,或許就像高汀筆下的那艘戰艦,它遠比那群孩子更需要救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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